长安令

  海东青放飞于天际。不惧风雨,迎寒而上。不消多时,长长清唳一声,消失在空中。
  “殿下……”郦其商还是很担忧陆玉。她现在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。很怕她不知在哪一刻倒下。
  陆玉轻轻摆手,“无事。”
  “殿下,那只隼来得怪异。”
  陆玉眼色染上一点点光亮,“不怪异,是我的一位故人送与我的。”
  “海东青会把梁阳的困境传到长安。长安,会来救我们的。”
  “我们现在,只需待长安援兵到达,无论如何,守好最后一战。”
  她情绪变得快,方才在雨檐下一个状态,放飞海东青后又是一个状态。
  之前无论如何传不出消息,而现在她坚定朝廷必然会到达。
  郦其商心头一沉,肃然道,“殿下,你需要休息。”
  陆玉虽有疲色,但眼眸清亮。
  “孟怀,放心吧,我没有疯。”她看住他的眼睛,晃了一下身体。郦其商慌乱扶住她的胳膊。
  “不过我确实需要休息一下了。”她有些昏沉,眼前发黑。
  “城里的金银搜罗起来,各家各户的搜,必须上交。不能给民众留任何投敌的念想,否则,我们辛苦坚持这么多天全部白费……”
  她越发倦沉,身体倒下去。
  “殿下……!”郦其商扶住陆玉倒下的身体,“来人,唤医师!”
  将命令吩咐下去,陆玉终于抵抗不住连日来的操劳疲倦,仰榻昏迷过去。
  强健成熟的成年海东青飞行速度很快,加之空中无需绕路跋涉,在陆玉放飞海东青后的一夜半日后,于第二日上午将要抵达长安。
  鹰啸锐鸣,张开翅膀飞过丛林上空,扬起一阵风。
  有两人骑于马上,守在长安入口处。
  忽闻啸声,杀手警惕起来,两人对视一眼,弯弓搭箭,嗖——
  “呜……”海东青翅尖羽毛零落,扑棱着翅膀下落,被打马追逐的杀手接住。
  “嘎……嘎……”海东青剧烈挣扎,翅膀扇在杀手脸上。
  成年海东青体型较大,张开翅膀抵得上半个人身的宽度更甚。两人手忙假乱的按住海东青,检查它身上是否有密信。
  海东青继续反抗着,两杀手翻遍海东青的身体,未找到任何可疑之物。
  二人对视,确定无虞,拔刀打算杀掉海东青。
  “嘎——”
  “呃!啊!畜生!”
  动物对人的情绪有敏锐感知力,尤其是危在眼前,海东青奋力一挣,尖喙啄在其中一人眼睛上,趁乱飞离。
  与此同时,平坦官道上,长安入城口遥遥可见。
  颠颠荡荡的牛车上,杜明扶着车栏眼含热泪。
  终于,要回到长安了。
  淳朴的老乡赠与杜明一双草鞋。他的脚已血肉模糊,用衣服勉强扎住,草鞋套上,保住一双脚。
  “老乡还能快些否?我有急事要入长安……”
  “使君,这是老牛能跑的最快速度了,牛比不上马呀……”
  杜明心焦,脚已不能走路,只能乘着牛车缓慢前进。
  眼看近在咫尺的距离,杜明却感度片刻如年。
  终于抵达城门,杜明当即向城守亮出使节符令,“我乃御史杜明,有前线紧事急奏御前,不容耽搁!速备快马疾车,送我进宫!”
  同一时刻。
  长安陆王府。
  海东青飞过长安,于王府上空盘旋,啸鸣不已。
  善舟闻声自房中出门,仰脸观察盘桓的隼。
  “小灰……?”
  “咕呜……”
  海东青渐收翅膀,隼爪乖巧落在善舟臂膀上。
  片刻后。
  书房被猛然撞开,善舟抱着海东青冲向陆启,“二叔,不好了,三叔有难!”
  ……
  马车疾行至巍峨魏宫前,善舟跳下马车,朝向觐见天子建章宫的反方向去。
  “善舟,回来!”陆启来不及拉善舟,指了一个侍从,“去看好她。”
  宫门石阶门槛众多,下马车后,陆启推着轮椅每过一道门便需由侍从抬起,才能顺利行进。一路磕磕绊绊,陆启心急如焚。
  宫车马铃琅琅晃晃,陆启听得背后一声大喊,“二叔,上车!”
  善舟差人驾着宫车走驰道坦路直行。专属于天子马车可过的驰道。
  陆启知善舟被封奉车都尉,但没想到善舟胆子这么大,敢走驰道。
  “善舟不可走驰道,否则日后陛下追究起来会很麻烦,快掉头。”
  善舟命人继续前进,“陛下答应过我,可以坐车看遍宫内所有景象。她没有说不可以走驰道。”
  事已至此,陆启不再多言,善舟说的不无道理,先救陆玉要紧。
  “驾……”
  “驾……”
  建章宫前最后一道门,马车不得擅入。侍从将轮椅抬下马车,陆启单手撑在车缘木上,跳入轮椅。随后,另外一辆马车也行至,上头下来一个身着破烂,满面风霜的人。
  陆启没心思去看清是什么人打招呼,和善舟急惶惶通报进建章宫。
  侍从官引陆启和善舟进宫,公案前女帝正要问何事匆忙,陆启匆匆开口。
  “陛下,请恕陆启身残不能行礼。梁阳有难,望陛下早日驰援!”
  “陛下救命。”善舟恭谨作揖,代陆启行礼。
  还不及女帝回话,侍从官又匆匆进来汇报,“陛下,御史杜明回来了,说有要事禀报,一刻耽误不得。”
  “快宣。”
  杜明人还没出现,就听得他的声音,“陛下……陛下……呃……”他仓促间绊了一脚,险些栽倒,跌跌撞撞出现,“陛下,梁阳有难。陆郡王派出的斥候一直被人截杀,消息无法递出。梁阳恐已是孤城,需尽快驰援,否则梁阳失守,下一个便是长安!”
  女帝勃然大怒,拍案而起。
  江展刚到洛阳时,她便急催江展援兵各处,江展有丰富作战经验,对各处战场怎会没有基本把控?手握重兵不用武是何居心?女帝仍记得江展出征前的条件,按下所有不满。她深吸一口气。
  “宣传令官,速来!”
  “命淮安王即刻援助梁阳,不得有误,速往!”
  就在陆玉昏迷的当夜。
  距离鱼都梁阳三十公里的桂阳军营帐内。
  江衡擦着古琴,缓缓抬头,目色凶利。
  “什么,敖仓的粮道被截断了?”
  敖仓要进入鱼都郡,必要经过阴阳河的交汇处,水路是唯一途径。之前江衡的补给线路一直是自家临武县,但距离颇远,长久来看不稳定,变故多。故而选择离当下位置更近的敖仓。
  斥候低着头,“是洛阳那边的军队,人数不多,突然而出,势头凶猛,凿沉了船,还将沿岸河道用巨木大石堵住,新船不可通过。”
  江衡沉声,“运送粮草的人呢?”
  “运送粮草的士卒,老兵和未接受常规训练的新兵居多,无甚战斗经验,对方骑兵迅猛有序,一下就打散了队伍……”
  江衡闭了闭眼。
  当时刺杀江展未果,果然江展成了最大变数。
  即便是不杀江展,也中了江展调虎离山之计,刺客那一行毫无收获。
  如今江展未曾露面,第一手就算准了自己选择的新粮仓,截断了自己的粮道,后续难料还要做什么,梁阳近在眼前,必须尽快拿下,以梁阳为仓,打进长安。
  江展已然开始动作,第一步就算准了江衡欲将敖仓当粮草储备地的打算,如果他坚持打粮草后勤,那江衡庞然大的军队必然接不上补给。
  敖仓的路算是断了,如今只能把希望再次放在自家粮仓临武县。上一次最后一次从临武县调粮,江衡根本没有大批量运输。
  那些粮秣江衡作为胜利的奖赏赏给了部下每位士兵,算不得正式军粮也远远不够。粮草已经发放出去没有收回的道理。
  任由士兵处置的粮食不会在士兵手中存放很久,一来兵士们的一日三餐皆由军队伙食营集体供给,按时按点,不会多放。胃口大的兵士根本存不住。二来营地生活终究多有不便,兵士们同吃同喝,存点好东西被偷了也找不出谁偷的,不如赶紧享受了。
  江展这一招直接扼住了江衡的咽喉。
  江衡下令,“临武的运粮路线拨三千精兵运输,分四条路,让他去猜到底哪条路有粮。”
  “临武的粮草不能再出现问题,误了我军的补给我摘了你们的脑袋。”
  “喏……”
  “江展行踪呢?”江衡又问。
  “淮安王本人行踪不明,只能探查到截杀粮道的是淮安王带领的洛阳军。”
  斥候退下。
  “报——”一斥候退下,又一斥候来报。
  江衡余怒未消,“讲。”
  斥候顿了一顿,“殿下,汝阳王自荥阳赶来梁阳的官道,被挖断了……”
  江衡咬紧了牙,额头青筋微凸。
  “汝阳王那边只能带领军队绕道,不能如期抵达梁阳……抄路绕来,暂未知还有多少时日……”
  江衡胸口起伏,缓缓坐于案前。
  江展神龙见首不见尾,他在暗,他在明,当下局势,对江衡极为不利。
  江衡冷静下来。本想以不战而屈人之兵,但没有时间了。他必须拿下梁阳了。
  “召诸人来帐。”
  各个校尉,副军,将领,前锋很快齐聚于帐内。
  灯烛火花噼啪微响。江衡脸色肃沉。
  “传令下去,明日一早,用尽所有手段,势必攻下梁阳。”
<

上一章目录+书签下一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