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王万万不可! 第31节
第二天,大军开拔。
二十多万人一起行动,这场面应该非常恢宏才对,然而萧融待在其中,这时候又没有个无人机让他看看俯视的画面,此时他唯一的感觉就是乱。
明明都安排好了,可真正出动的时候还是这么乱,卫兵把萧融要的马车拉过来,高洵之挤过众人,看着新马车的样式啧啧称奇。
这时候的马车都只有两个轮子,而萧融改成了四个,顺便延长了车板,再给车厢上加个盖,两侧的车厢还开了小窗户,因为这时候天气暖和,窗户就是个洞而已,里面有一小片布充当帘子。
至于门……不好意思,时间太紧,萧融又不是铁匠和木匠,一时半会儿研究不出那种可以灵活转动、还能随用随拆的合页,所以门这里,也是放了一个帘子,只不过这个帘子更加厚重,是用皮子做的。
棉花在这个时候已经传入中原了,然而因为种植难度有点大,而且大家不知道这东西很保暖,所以离普及还有很远的路要走,这也是天冷就容易冻死人的原因之一,没有能够长期保暖的衣物。
而车厢内部就更豪华了,有被褥,有茶具,还有萧融让人帮他收集来的鸡毛枕。
鸡毛有的是,鸭毛不太好找,而且萧融不懂怎么去味,所以比起味道特别大的鸭毛,鸡毛还稍微好点,反正在承受了好多次路途颠簸以后,萧融觉得什么都不如坐得舒服重要。
萧融看着高洵之一脸的新奇,然后微笑道:“丞相喜欢吗?我命人做了两辆,另一辆是给丞相准备的。”
高洵之一愣,顿时惊喜起来:“哎呀,那便多谢阿融了!”
说完,他就开开心心的去寻自己的马车了,而萧融也开心的看着他,有高洵之跟自己一起享受特殊待遇,就没人能说他什么了。……
弥景背着自己的包袱,出现在众人当中,大家一看见他,就会自动呈现摩西分海的效果,弥景则微微低头,对大家行礼,然后走向车队。
入夏安居时期,弥景是不该出门的,不过弥景不是那种特别严苛的僧人,只要他待在马车里始终不出来,那他也能跟着大家一起走。
他们这一路怎么也要走上一个月,毕竟人太多了,想想让佛子待在只能容纳一人坐的马车里一个月,属实是有点过分了,所以萧融造这么大的马车,也存了要让佛子同乘的意思。
屈云灭就在不远处,他看到萧融整理了一下衣服,然后又调整了一下表情,当时就明白他要干什么了,他高高扬眉,然后吩咐一旁的卫兵:“去,让佛子和高先生坐在一起。”
卫兵应了一声,然后快速跑了过去。
隔得远远的,萧融蓦地一顿,听着卫兵与佛子说完话,萧融先是疑惑的眨了眨眼,然后咻的扭过头来,看向屈云灭。
后者恰好转过身,用手梳理马儿身上的鬃毛。
萧融:“……”
还知道关心佛子了,难得啊。
也好,这下不用和别人待在一起了,萧融笑笑,回了自己的马车上。
在临出发之前,萧融终于看到了那神秘的布特乌族,他们一行人看起来比中原人强壮许多,不管男男女女都背着包袱,而且不骑马,就跟在大军旁边徒步行进。
他们只跟自己人说话,其他镇北军似乎也习惯了,这场景既泾渭分明、又很和谐。
终于,所有人都到齐了,屈云灭骑着马待在最前方,他回头看看,然后执起鞭子,朝着天空甩了一下。
“出发!”
瞬间,后面的所有将士就都动了,举着大纛的士兵则用力挥舞起来,一边挥舞一边在前面跑来跑去,用这种特殊的语言告诉后面,他们要离开了。
萧融掀开帘子,看着外面一张张或兴奋或沉稳的脸,半晌,他勾了勾唇,然后又把帘子放下了。
第28章 神兵利器
也就是出发第一日的时候,大家还很兴奋,等到了第二日,路边的景色看腻了,大家便又恢复正常了。
这所谓的正常,就是比较低落,满脸都写着思念二字。
要说古人的人情味比现代浓厚,那是真没有,说插刀子就插刀子,说要人命就要人命,现代最起码还有法律管束着,在这官府形同虚设的年代,只要自己够厉害,那犯罪的成本几乎就等于没有。这就导致了劫道的到处都是,落单时候碰见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匪徒。
因此,人们对于离别更加的重视,谁也不知道这一走,余生还能不能再见到了,尤其是这种出远门的离别,人们都是当做最后一面来对待的。
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多,除去入睡、为生活奔波的时间,能留给友人、亲人的就这么些,纠结和反复思虑,那也是王公贵族才能拥有的奢侈品,对普通人来说,通常是说句话就能决定嫁不嫁了,喝个酒就能决定要不要拜把子了。
这看起来有点随便,却也是大环境影响的必然结果,萧融觉得他的便宜弟弟对他太热情了,然而这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,别人就觉得没什么问题。毕竟对萧融而言,他知道他还有很多时间,对萧佚而言,他却以为他们很可能只有这区区十日,那他自然要倾尽所有的报答这个帮了他的人。
萧融坐在马车里,靠着他那个鸡毛枕,半瘫着身子神游。
他不擅长处理亲密的人际关系。
在现代的时候,他父母早就离婚了,之后他在外公家住过几年,又在奶奶家住过几年,他父母各自都是富二代,也就意味着他外公一家和奶奶一家,全都是白手起家、性情严肃的富一代。
也不能说他这辈子没有体味过什么叫亲情,只是他家的亲情有点淡漠,而萧融并不觉得自己可怜,他很喜欢这种相处方式,物质上家人从没亏待他,父母也时不时就在手机上问他一句,过得怎么样,要不要出来一起吃个饭。
他不愿意学管理,家里人也从没逼过他,上学的时候出了意外,他执意要休学,家里人更是直接就答应了,甚至告诉他哪怕以后都不上了也没关系。
所以萧融觉得自己以前过得挺好的,他继承了父母的基因,天生就是个喜欢独处的人,那种过年广告里经常出现的合家欢画面,只会让他觉得怪异。
但他的独处生涯马上就要结束了。
从他接受了那个叫萧容的可怜人的身份文书开始,萧融就知道这一老一小已经成为了自己的责任,这是个家天下、以孝治国的时代,家族的关系无比紧密,一个人走出去从来都不代表他自己,而是代表着一个家族,哪怕这个家族很小,他们也是一荣俱荣、一损俱损的。
萧融沧桑着脸。
他又双叒叕开始思考自己是怎么落到这个境地的。
而还不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来,原因自己就掀帘子进来了。
这马车可是正在行进当中的,居然还能有人轻松的跳上来,萧融吓一跳,整个人一僵,然后嗖的坐起身来,拍拍背后、理理衣服,让自己保持在板正的坐姿上。
屈云灭:“……”
他都看见了,还有什么必要遮掩么。
有句话叫君子慎独,意思就是君子不管身边有没有人,都必须保持一个样,萧融显然是做不到的,但他又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做不到,所以才跟个弹簧一样猛地弹了起来。
两人对视,萧融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了,屈云灭则是看了看他,然后撩开衣摆随意的坐在一处。
他拿起一旁的茶壶,给自己倒了杯茶,一边倒他一边说:“本王面前你不必拘谨,想怎么坐便怎么坐罢。”
萧融:“……”
这话说的,好像我还得感谢你一样。
他有些不快,其实是觉得栽面了:“那在他人面前,我就不能这样了?”
屈云灭端起茶杯,望着萧融,他迟疑了一下,然后一脸匪夷所思的问他:“你不是一直都很怕别人笑话你吗?”
萧融:“…………”
他矢口否认:“谁说的,我不怕!”
屈云灭瞅他一眼,没说话,只低头喝了口茶。……萧融要被气死了。
他又不能跟屈云灭吵架,这可是大王,他得带头尊重他才行,于是,生闷气的萧融只能不理他,把一旁的院长宝剑拿过来,他气鼓鼓的低着头,研究剑鞘上的花纹。
自从萧融被掳走以后,屈云灭就没见过这柄剑了,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么回事,此时一见到这个宝贝,他眼睛骤然一亮,然后低沉着声音夸了一句:“此乃神兵利器。”
萧融的牙都酸了,他来镇北军两个月都没得到屈云灭一句夸奖,这剑一露面就得了这么高的一句评价。
萧融撇撇嘴,说道:“自然,这是用陨铁打造的,一柄剑造时三年,每一处都是铸剑大师亲自打磨,大王见到这些花纹了吗?这全都是错金银工艺,错金银也分许多种,这一种是这位大师家里代代相传的,外面想学都学不到。”
至于是不是真的,萧融也不知道,反正他只是重复院长跟他说过的话。
屈云灭听完了,哦了一声:“那它有多快?”
萧融:“……”直男。
萧融看看手里的剑,摇摇头:“我也不知道,这剑没有开刃。”
屈云灭这回才惊了:“没开刃?!”
萧融:“……嗯。”
屈云灭不懂:“为何不开刃?”
萧融拧眉:“为何要开刃,我是士人,又不是过去的儒生,还要修习剑术。这剑是我偶然遇见的一位恩师赠予我的,虽然我与他相识不久,但这剑着实是他的心头好,我只想好好保存着,不想破坏它。”
屈云灭:“…………”
这真是他听过最离谱的话。
他张嘴就想训斥萧融,这么好的兵器放在他手里简直就是浪费,不用倒也罢了,可以留作传家之物,可是不开刃?!
简直……简直暴殄天物!
瞧瞧,这一着急,都逼得他说比较复杂的成语了。
但是萧融也在盯着他,眼神狐疑又警惕,显然他已经发现了屈云灭的态度,而且做好了要跟他对呛的准备。
屈云灭:“……”
罢了,他堂堂大丈夫,不跟体弱的士人做口舌之争。
屈云灭闭上嘴,眼神又在那把螭龙剑上绕了一圈,看起来还是有点不甘心,但他忍了,转而说起自己的兵器:“确是好兵器,但也不一定比得上本王的雪饮仇矛。”
萧融怀疑他这是想激将法,让自己忍不住的给剑开刃,然后拿去让他比试,所以他根本不顺着他说,而是问起他来:“有一事我想问大王很久了,为何大王的兵器要叫雪饮仇矛?”
仇矛他知道,兵器的一种,那前面为什么要加雪饮呢,要知道屈云灭式微以后士人们批判他,有一条就是他用雪饮命名自己的兵器,说明他喜欢雪、喜欢冻死人的冬天,他反人类,他就应该不得好死。
比这个更离谱的罪状有的是,士人们争先恐后的给他定罪,一是为了讨好当时的新势力,二是为了给自己扬名,就像萧融一开始想的那样,蹭热度呗,大声批判曾经叱咤一时的镇北王,也是让他们快速进入陈留王、东阳王等人视线的办法。
屈云灭还真没听过这个问题,他自己也愣了一下,然后回答道:“因为铸造它的人住在雪饮堂,他打造的兵器都叫这个名字,雪饮剑、雪饮刀、雪饮仇矛。”
萧融:“……”
这还真是他从未想到过的答案。
听得萧融都有点想笑了:“那为什么我从未听说过雪饮剑和雪饮刀?”
屈云灭的表情微变,变得有些得意、又像是不愿意表露出来:“因为此人铸造的兵刃过重,不好使用,哪怕他人买走了,也只是拿回去当个花架子摆在屋中,只有我能日日使用它。”
说完了,屈云灭又垂眸喝茶,但萧融分明看到他的眼神往自己这边移了移。
这回萧融是真的忍不住笑了,不过他就是笑,也只是微微的勾了一下唇,让人分不清他到底为什么要笑。
屈云灭多疑的性子开始发功了,他怀疑萧融这是在嘲笑他。
而萧融没有解释什么,他笑完了,便往后一靠,靠在那蓬松的鸡毛枕上,屈云灭看的眉头皱了皱,他的五感比别人敏锐一些,萧融把那些鸡毛都洗过了,也晒过两次了,他觉得味道很淡很淡,只要不凑过去就闻不见,可屈云灭坐的离他这么远,都觉得这枕头味道真大。
而且作为一个枕头也很大,四四方方的,哪有这么奇怪的枕头啊。
屈云灭时不时就做出这副不太高兴的模样,萧融都懒得管他了,他只舒舒服服的坐着,然后跟屈云灭提了一件事:“大王有空的话,可否写几封信出来?攻打鲜卑一事,我左思右想都觉得不该只让镇北军出力,既然都是中原人,就该在攻打胡人上面群策群力,共襄盛举。”
屈云灭:“……”
他倒不至于连这种事都这么独,毕竟鲜卑人也很多,有将近二十万呢,哪怕他杀一年都杀不完,所以分给别人一起报仇他是没意见的。
问题是连他自己都知道,外人不可能像他这么仇视鲜卑,他们都在等着捡现成的。
这么想,屈云灭便这么说了:“写了也没用,他们不可能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