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7章

  我乐不可支地看着他笑,他的这些孩子气只会在我们单独相处时不自觉地表露出来,那些强硬冷漠从来只是对待外人的面具。
  我忍不住更加用力地拥住他,心里温暖。
  其实我也知道,他给我总管的职位,还是想给我权利,让旁人不敢欺负我。回了黑木崖这半个月,虽然教中的人不敢在东方面前给我脸色看,但他们也瞧不起我,背后动的小手脚也不少,说的那些话更加难听,两个男子在一块儿,身份悬殊,他们只会觉得我居心叵测,又一点廉耻也没有。
  没有人会相信我爱东方,什么也不求。
  他怕那些人欺负我,就放权给我,是想让所有人知道,他看重我,只要他一息尚存,一定会保护我,而我也绝不是一个他藏匿在后院里的男宠。
  这般用心良苦。
  东方犹豫了一下,抬起手臂回抱我。
  等他吃完午饭,我没有如同往常一般,到外梢间的小榻上午睡,而是黏在他身边,眼里全是熊熊燃起的欲望。东方推了我一把。
  我抓住他的手,挠了他的手心一下,东方瞪我一眼。
  我被他一瞪,心里更痒了。
  凑过去亲了亲他:“把衣服脱了好不好……”
  “你的伤……”
  “早就好了,不信我脱光了给你摸一摸……”我急不可耐地握着他的手往胯下按。
  “你伤的又不是这里!!”东方怒道。
  “你再不安慰安慰它,它就要憋坏了。”我张嘴在他脖子上轻咬了一口。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一阵沉默后,东方的手指动了动。
  我大喜,忙不迭要去脱东方的衣服,忽然就听木统领慌慌张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。
  “教…教主……”
  我们两人都僵了。东方咳了一声:“何事?”
  “有一身怀六甲的女子自称是杨公子的妻室,在山下求告,说是要见杨…杨公子……”木统领支支吾吾,“今儿轮到朱雀堂当值,上报给了朱雀堂堂主秦长老,秦长老就把人带上来了,如今正在前院的偏厅里等着。”
  “女子?”东方的声音有点发冷,他转头看我,眼睛危险地眯起来,“身怀六甲?妻室?”
  我大惊,连忙道:“东方我们一年多从未分开,我怎会有妻室!”
  木统领又犹豫道:“那女子说,她名唤绮窗,说了杨公子听了,自然会明白。”
  我一怔。
  绮窗,竟是她?
  她怎么会来?即便要来,也不该是现在。
  前世,她三年后才来到我身边,是我第一个妾……
  可是今生,自小时分开,我还未有机会能见到她,她怎么来了?还……怀了孩子!
  那孩子绝不是我的!
  我心惊胆战地看向东方,他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。
  完了,我家醋缸要杀人了……
  第45章 绮窗
  绮窗大我五岁。
  与她相识很巧合,那年闹饥荒,又逢战祸,我跟着爹娘兄妹一路逃亡。
  逃荒的第十三日,我最小的妹妹饿死。
  十五日,大哥饿死。
  十八日,我爹也死了。他把能吃的,甚至是一点点水,都省下来给我和娘了。死前他跟我娘说,把他的手腕割开,喝他的血,还能撑几天。
  我娘那时候脸上已经没有表情了,眼里一片空茫,她沉默地照着做了。我爹已经瘦成了一副骨架子,皮包着骨头,一刀下去甚至流不出什么血,我娘让我喝,我喝不下去。
  过两天,逃荒的队伍里,越来越多人易子而食。
  正准备进定州城时,正巧有一队瓦刺军来攻城,守城的官兵立即下令关闭城门,两只长戟一下就刺穿了几个堵着门不肯走的难民,往外一挑,扔了出去。
  我和娘排得靠前,侥幸在官兵下令前挤了进去,我娘瑟瑟发抖地抱着我挤在墙根,我们眼睁睁看着城门在眼前闭合,无数哭天喊地的难民被关在外面,而挥舞着弯刀的瓦刺人已经策马冲了过来。
  千里迢迢,漫漫黄沙,忍受着饥饿与痛苦,沿途埋葬着亲人的尸骨,走过了多少日夜才到达这里,以为终于能迎来一线生机,却只有一场无人生还的屠杀在等着我们。
  没有人为死去的人悲戚,庙堂里,官兵们在廊房里喝酒赌骰子,达官贵人依然夜夜笙歌,江湖中,“侠义之士”会为了一言不合而拔剑争斗,他们有的有权,有的有钱,有的有名望,他们才是这世间的主宰者。
  他们站得很高,抱负远大,我们这样的人只是他们脚底的尘埃。
  逃荒的第六十八日,我娘死了。
  我们在路边向每个过路的人乞讨,这条街上有很多我们这样的人,几乎每家铺子的屋檐下都坐卧着衣衫褴褛的乞丐,我们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两个。
  一支马队泼风一般冲进了闹市。当头那个挥舞着马鞭,大声喊着:“滚开!滚开!”马队中间护着一辆马车,马车里不时有血迹滴落,后来我听人说,那人来自武林上赫赫有名的金刀王家,比武时被另一派的高手所伤,受了重伤,赶着送医。
  马匹一路掀翻了无数摊贩,我娘将我推了一把,自己却躲闪不及,被活活踩死。
  明知自己杀了人,那为首的人却连停也没停,很快就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。也没有人为我们讨公道,我守着我娘的尸体一整天,第二天一早,要迎接京城派来的锦衣指挥使,巡城的老厢军早早便来了,起来铲开了雪,又推来几辆太平车,一路将那些死在店铺屋檐下的叫花子拿草席裹了,丢到城郊外边的化人场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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