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桔文屋>书库>其他类型>公主的野望> 公主的野望 第61节

公主的野望 第61节

  “用兵之道,攻心为上。只是杀掉百里兰修,并不能让天下人闭口。但若是宽恕百里兰修,就能让天下人看到父亲宽厚清慎,犯而不挍的一面。”
  “听你这么说,好像有许多好处。”徐籍缓缓道,“有这么多好处的办法,我竟然都没想到。”
  徐夙隐低着头,沉默不语。
  张绪真脸上闪过幸灾乐祸的窃笑。
  “不过,你弄错了一件事。”徐籍说。
  他走到百里兰修面前,神色平静地俯视着他充满轻蔑和憎恨的眼神。
  “挑拨联军大帅与亲征皇帝的关系,意图引发军中哗变的人,又怎会是大夏的功臣呢?”
  徐籍话音未落,一道寒芒从半空中闪过。
  紧接着是喷薄而出的鲜血,周遭之人无人幸免。就连姬萦,也被溅了一脸。
  徐籍甩掉长剑上的鲜血,百里兰修的无头尸体随之倒下。
  “把他的尸体扔到乱葬岗去,让大家看看阵前动摇军心的下场。”徐籍冷声道。
  立即有小兵上前,一人捡起百里兰修死不瞑目的脑袋,两人分别扛起百里兰修的身体。
  徐籍的亲自动手,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。
  在此之前,姬萦感受到的一直都是他故意伪装在外的豪爽和亲和,直到此时此刻,她才从他身上感受到那层亲和之下,独属于枭雄的冷血和残酷。
  徐籍将长剑重新插回刀鞘,这才抬眼看向望着百里兰修尸首,面色苍白的徐夙隐。
  “贱妇所生,难当大任。”他淡淡道。
  第50章
  姬萦告退的时候,天幕已经完全暗了下来。宝蓝色的苍穹中点缀着稀稀拉拉的几颗寒芒,薄云背后掩映着初升的月亮,在姬萦脚下投下虚弱的影子。
  脸上的血是擦去了,但百里兰修无头的尸体却在眼前萦绕不去。
  先是利诱,再是威逼。
  最后来一招杀鸡儆猴,好一出大戏。
  徐籍这一手,不知会震慑多少暗中密谋反对他的势力。
  正三品官员,徐籍说杀就杀。他虽然还未称帝,但已与称帝无异。
  与这样只手遮天的对手为敌,说心里话,姬萦感到——
  热血沸腾。
  徐籍再是只手遮天又能怎样?他想破脑袋,也想不出面前的这个“明萦道长”是皇家玉牒上已经划去的中宫之子。
  夏室嫡系血脉,剩下的可不止那个龙椅上的傀儡皇帝。
  忽然,她停下了脚步,徐营大门就在眼前,一名木簪布衣的妇人正痛哭着向守门的士兵说着什么,而士兵一脸不耐烦地驱赶呵斥,一大一小两名孩童躲在妇人身后,神色惊恐地抓着母亲的衣摆。
  “这是宰相的命令,你再纠缠,别怪我不客气!”士兵从妇人手中挣脱手臂,用力之强,让妇人向后踉跄数步,险些跌倒在地。
  “求求你了,我只想知道你们把我丈夫的尸首带去哪里了……”
  姬萦拦住要动武的士兵,笑道:“让我来。”
  士兵认出姬萦,脸上闪过畏惧和敬佩,犹豫片刻后,后退一步,默认了姬萦的行为。
  “我带你去。”姬萦对妇人说。
  妇人想也不想地带着孩子跟了上来。她仓皇的神情,红肿的双眼,跌跌撞撞的脚步,都说明她已没有余力思考姬萦是否是坏人。
  老天给她的唯一怜悯,或许就是姬萦并不是坏人。
  她带着妇人和两个孩子,先走出徐营,再走出联军驻扎地,沿着一条河流,越来越走向战后草草掩埋尸体的乱葬岗。
  月光下,一望无际的荒地上散落着大小坟包,白茫茫的芦苇在悲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晃。
  姬萦停下脚步,看着芦苇掩映中的那个身影。
  有人比她先到一步。
  那个白衣胜雪的贵公子,不顾泥土的脏污,鲜血的腥臭,自身身体的疲弱,以笨拙艰难的动作,将一具无头尸首从地上抱起,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板车上。
  他将板车上的头颅扶正,又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,轻轻披覆在尸首上。
  “兰修!”
  妇人一声凄厉的哀嚎,痛哭着扑向板车上的尸身。两个半大孩子跟着母亲跑去,口中哭喊着“阿爸”。
  徐夙隐看到了她。
  姬萦不知道该说什么,不知道能说什么,她自持伶牙俐齿,却在此刻哑口无言。先前激荡在胸口里的战意,因为徐夙隐白衣上飞溅的血液而凝结。
  徐夙隐的眼中没有悲色,亦或是他的悲色已经不再展露。
  他只是静静地与她回视,等待她开口说话,或是转身离开。然后接受这个结果。
  就是这种柔顺的,安静的——好像已经认定世间万事万物最终都会导向悲剧,一切都只是按预料发展的平静,让姬萦急痛攻心。
  徐籍想杀的人,难道凭他三言两语就能阻挡吗?
  这个最简单的道理,姬萦明白,围观众人明白,徐夙隐难道不明白吗?
  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。
  站在本就厌恶自己的父亲面前,为一个无关之人垂下他的头颅。
  “贱妇所生,难当大任。”徐籍轻蔑地评判,毫不在意这个评价会不会传遍大江南北,让徐夙隐今后难以抬头。
  在徐籍眼中,徐夙隐只是一个惊才绝艳,却又站在他对立面与他处处作对的棘手敌人。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压他的机会。
  而她呢?徐夙隐在她眼中又是什么人呢?
  初见,她就曾恶言相对。
  “你有上天的眷顾,生来便拥有他人无法企及之物却弃之如履。”
  可他当真被上天眷顾过吗?
  在冷漠和畸形的大宅院中诞生,在病痛中苟延残喘,被亲生父亲忌惮打压,被亲生母亲敬而远之——若上天真的有过哪怕一丝眷顾,也会给他一颗冷酷的心,让他可以为自己运用聪明才智。
  他偏偏却有一颗,世界上最温柔的心。
  她对他的过去和现在一无所知,却草率地对他的人生进行批判。
  自相遇起,她就怀抱着一种固有的偏见去看待他的一言一行,一举一动。一直以来,她都把他看作是傲慢之人,只是相较于他的同类,她相信他的傲慢藏得更深。
  但在这片长满白色芦苇的乱葬岗里,她第一次生出了疑问。
  傲慢的,真的是徐夙隐吗?
  答案不言而喻。
  她为自己感到羞愧。
  河水湍湍,无数清澈光滑的鹅卵石在河边反射着月亮的光辉。
  姬萦迈出脚步,雪一样的芦苇擦着她的肩膀让开,温柔的月光引领着她,一步步走到徐夙隐身前。
  “我们一起送他回家吧。”她说。
  “……好。”
  姬萦用板车上的绳索,分别套在徐夙隐和自己的腰上。两人共同拉着这一架板车,慢慢地往联军营地走去。
  妇人一边哭一边扶着板车,就连她的两个半大孩子,也都学着母亲的样子,努力扶着简陋的板车。
  “对不起。”姬萦说。
  她冷不丁冒出的这句道歉,让徐夙隐看了过来。
  “什么?”
  “我以前误会你了。你比我想象中更好——”姬萦顿了顿,“好得多。”
  把心里话说出口后,她更没办法欺骗自己。
  “我从前有些话说的不对……你别放在心上。你佩玉很好看,想佩就佩吧。”
  徐夙隐哑然失笑,过了片刻,他说:
  “不用了。”
  “我已有了更好的佩饰。”徐夙隐笑道。
  姬萦看到她拙劣的作品——那块刻着金母元君的石坠,由一根细细的红线串着,挂在他白皙的腕上。
  “这会不会太过廉价,配不上你的身份……”姬萦犹豫道。
  “我唯有一个身份,那就是人。”徐夙隐淡淡道。
  姬萦先是惊讶,后又觉得理所当然。
  她看着徐夙隐,徐夙隐也看着她,他先对她释放了微笑,于是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  在真正认识他之前,她走了很多弯路。但幸好,她见到了他真正的样子。
  姬萦和徐夙隐把百里兰修的尸身拖回了他在联军的帐篷。妇人收拾了所有行李,背着行囊向姬萦和徐夙隐道谢。
  姬萦送她银两,要她去雇个人来帮忙运送尸首回乡,被她毫不犹豫拒绝了。
  “妾能够走着来,就一定能走着回去。”
  她把板车的绳索套在自己身上,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联军营地。
  姬萦和徐夙隐一直送她们到了营地门口。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隐于夜色,姬萦才向徐夙隐提出了告别。
  “等一等。”
  徐夙隐的声音一出,姬萦立即停下了脚步。
  她关心地看着徐夙隐,极富耐心地等待着。
  徐夙隐伸手探进大袖,从中掏出一罐小小的药膏。踌躇片刻后,将药膏递了过来。
  “这是我昨日为你准备的,只是因为临时被父亲叫走,没来得及交付于你。”他面露歉意,“你应该已收到不少名贵膏药,我这一份,可以放着备用。”
<

上一章目录+书签下一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