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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主的野望 第66节

  敌人的血,水叔的血,他早已分不清溅在衣袍上的血来自何人。
  周围的厮杀声震耳欲聋,他手中分明有剑,却又如无剑一般。只因握着这只剑的手,是一只病弱不堪的手。
  忽然,有敌人越过水叔的保护圈向他扑来,徐夙隐下意识挥出长剑,但敌人只是一击便击飞了他手中的剑。
  他心中一阵刺痛,踉跄着后退。
  他痛恨,痛恨不得不被困在这具一无是处的身体里面。痛恨,痛恨上天让他生,不得其死。痛恨,痛恨世间众人侵欲无厌,规求无度,以至于天下间总是天下大乱,不得安宁。痛恨,痛恨万事皆悲,而他束手无策。
  红线断裂,石坠跌落在沙地上的声音比起周遭的打斗声,微不可闻。
  但他还是听见了那直接响在他心中的声音。
  “公子!”水叔看着朝他砍来的弯刀,目眦欲裂。
  徐夙隐怔怔站在原地,手还保持着欲要捡起石坠的姿势。
  突然,一个呼啸而至的黑色木匣,迎面砸中了敌人的面孔。徐夙隐亲眼看着敌人随木匣一起倒下。
  他心有所感,忽然回首,苍茫的视野之中,姬萦正策马而来,灌满狂风的道袍在空中飞扬。她焦急而关切的神色,像来自虚无业火的火星,在他心中星火燎原,再也不得平静。
  “夙隐!”
  姬萦跳下马匹,冲至徐夙隐身边,先确认呆愣的他完好无损后,接着捡起地上的剑匣,三下五除二地击倒了面前的三蛮,然后牵来一匹马给水叔,又自己跳上马,在水叔伸手之前,先一步将徐夙隐拉上了自己的马。
  “姬姐!”岳涯在这时赶了回来,他已寻到一名宫女,得知徐皎皎已经随大军撤退。
  “来得好,我们要撤了!”姬萦大声道。
  她能看见,视野尽头沙魔柯极具威慑力的身影,在他身边还来不及逃跑的联军士兵,都如切瓜砍菜一般,肢体横飞了出去。
  一行数人,向着大后方飞驰而去。
  马蹄飞扬,蹄声阵阵,无数正在厮杀的人影被扔在马后,姬萦不敢有丝毫放松,紧紧抓着缰绳,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方。
  岳涯和水叔紧缀着身后。
  徐夙隐原本只是呆呆地坐在她的身后,好似还没回过神来,就连双手也只是虚虚地抓住她的衣角。
  忽然,她听到身后,他恍若梦游地问了一句:
  “你为何会来?”
  姬萦坦然地脱口而出:
  “因为你还在这里。”
  “……就为了我?”他的声音好似还有迷茫。
  “就为了你。”她毫不犹豫。
  姬萦顿了顿,哪怕明知他看不见,她也明朗地笑了。
  “因为你值得。”
  她用同样的话语来回答他,倾听着后边的声响,徐夙隐没有再说话。
  但他虚虚抓着衣角的那双手,姬萦能感觉到,渐渐攥紧了。
  他的魂魄,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上。
  第54章 第55、56章
  “陛下,陛下——徐籍的人追上来了!”殷德明在狂风驰骋的马车上用力按住头顶的三山帽,神色焦急地探头往车外望去。
  延熹帝面色苍白,连连催促驾车的剑江士兵加快速度。
  “陛下,我们已经是最快的速——”
  下一霎,一只凌空飞来的利箭插进他的太阳穴,带出红白之物的箭头又从另一边穿出。
  驾车的士兵带着未尽之语,从马车上跌落,失去控制的马车在黄沙地上横冲直撞。护卫在四周的剑江军正像秋后的稻草一样,在青隽军的收割下接连倒下。
  “陛下莫慌!末将来救驾了!”骑在黑色高头骏马上的张绪真哈哈大笑,声如洪钟,手中双刃长戟灵活飞舞,击倒一个又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剑江兵。
  延熹帝肝胆俱碎,又怒又惧:“戚震呢?!这个废物,不是说万无一失吗?!”
  殷德明还未说话,一哆嗦,再次揭开车帘看向外界。
  一眨眼的功夫,张绪真已经找到剑江军中的戚震。长剑和长戟撞击在一起,发出刺耳的金属锐鸣。马车颠簸不已,延熹帝被晃得无法坐稳,又一次被晃下长凳后,他干脆趴伏在车上,双手蒙着耳朵,胆战心惊地看着马车前方的战斗。
  殷德明努力撩着车帘,肥硕的脑袋不断和马车壁发生碰撞,他龇牙咧嘴,哎哟哎哟地叫着。
  几次交手之后,胜负已经十分明显。养尊处优的戚震根本不是张绪真的对手,双刃长戟从下往上一挑,戚震身下的白色骏马腹部血如泉涌,哀鸣着倒下了。戚震在地上翻滚了两圈,刚刚膝盖跪地,想要重新站直身体,张绪真的长戟便从他颈部划过,一丝血线之后,戚震捂着鲜血淋漓的脖子痉挛着倒下了。
  “将军!”
  “戚将军!”
  剑江军仅剩的士兵见大将已失,一半慌乱,被一拥而上的青隽军收割,一半恐惧,如鸟兽四散而去,再无战意。
  剑江军的军师赵骏声见大势已去,毫不犹豫抛下旧主,策马疾驰逃走。
  张绪真一戟砍下,马车里的延熹帝就见那匹拉车的黄马只剩下一层皮连接着脑袋,几乎算是无头的马还在向前冲,但片刻之后就趔趄着跪倒了。
  马车撞到马的尸体,一阵剧烈的摇晃后终于停下了。
  张绪真勒住缰绳,对身边的亲兵说:“带三百人追击逃走的人,尤其是戚震身边的亲信,格杀勿论。”
  “是!”
  张绪真跳下马,甩掉长戟上覆染的鲜血,优哉游哉地向着马车那方跪了下去。
  “末将救驾来迟,望陛下恕罪。”
  半晌的死寂之后,倾倒的马车厢里连滚带爬地钻出了太监总管殷德明,以及面无人色,颤如抖筛的延熹帝。
  延熹帝跌跌撞撞走了过来,用力扶起了张绪真,紧紧握住在此时此刻可以等同于徐籍的张绪真的手。
  “戚震这狗贼,竟然带兵包围了朕的皇帐,强迫朕随他一起离开!爱卿你救驾有功,回去以后,朕一定让宰相重重嘉奖于你!”
  “陛下言重了,这乃末将的职责。”张绪真笑道,“剑江军虽有余孽逃出,但末将已派人去追,宰相已交代末将除恶除尽,陛下无需担忧。”
  延熹帝脸色更白,神色间难掩惊恐慌张。
  “事出有因,委屈陛下和末将同乘一马了,请吧。”张绪真说。
  延熹帝叫天天不应,告地地不灵。带着如丧考妣的一张脸,无可奈何地爬上了张绪真的马。随后,张绪真翻身上马,说是护卫,不如说将他牢牢囚禁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。
  “殷公公,就麻烦你在后边追一追了。”张绪真恶趣味道。
  连陛下都被掐住了喉咙,殷德明又哪敢说不?他殷切赔笑,点头哈腰:“能追在陛下和将军身后,这是奴婢的福气。”
  “敢问将军,三蛮推出来的那人……说是先皇的那人,宰相有何打算?”延熹帝试探地发问。
  “陛下安心便是,”张绪真意味深长道,“只要陛下不负宰相,宰相必不会相负。”
  “可……可这……”延熹帝神色窘迫。
  “陛下放心,宰相当然知道陛下是被戚震强掳的,否则,也不会叫末将来救驾了。陛下您说,是吗?”
  延熹帝松了口气:“是,是……宰相明白朕的不得已就好。”
  在延熹帝看不到的身后,张绪真扬着轻蔑的微笑,俯视着失去帝王威严的少年。
  ……
  逃!逃!逃!
  赵骏声拖着中箭的右腿,踉踉跄跄地逃窜在崎岖的山林中。
  右腿的裤腿早已被鲜血湿透,布料吸收不了的血液,淅淅沥沥地滴在翠绿的杂草丛中。
  他手中握着一把装饰用的长剑,是从祖父那一辈传来,他离开家外出闯荡的时候,父亲在院中打磨了一夜,第二天清早,母亲将这把象征家族传承的剑挂在他的腰间。
  他是文人,只会做动脑子的事,未曾想过,真的会有动用这把剑的时候。
  前方树林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,树叶抖动,赵骏声屏息凝神,手心里满是汗水,在对方钻出树林的第一时间,猛地挥出长剑。
  他全力挥出的一剑,对方轻轻松松便侧身避过了。
  一击不中,他毫不犹豫砍出第二击,但对方只是握住了他的手腕,便叫他动弹不得。
  “赵先生!是我!”秦疾怒喝一声,让被恐惧支配的赵骏声重新找回了一些理智。
  “是你……”赵骏声认出他来,“你……你放了我吧,我们无冤无仇,你就当没看见我。”
  “你这样还想往哪里去?”秦疾看着他血淋淋的右腿,怒声道,“某是来救你的!上来!”
  他将背上的箱笼放到地上,仅从中拿出岳涯送他的流星锤系在腰上,然后背过身,蹲下,将宽阔的后背对着赵骏声。
  “上来啊!”他催促道。
  “你……你为何要救我?你就不怕宰相怪罪?”
  “科举都不开了,宰相又如何!他又审不了某的卷!”秦疾骂骂咧咧道。
  赵骏声看着他陌生的背影,那似曾相识的语气,却让他眼前浮现出另外一人。一个不及他腰高的稚童,被泼皮无赖们推倒在地拳打脚踢,却一次又一次顽强地攀爬起来,再次扑向敌人。
  “干你爹!干你爹!干你爹!”
  稚童满口鲜血,脊骨却始终笔直。
  他于心不忍,问了周围的人,才知道他家中遭难,泼皮无赖们欺负他家里人老实忠厚,先是让他爹折了腿,又要将他娘卖到青楼,这稚童,是为保护母亲才如此。
  那时,他还相信善恶终有报,那时,他还将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作为人生的指导,相信苦读的汗水终有回报。
  “秦小弟弟?”赵骏声万般不信,却还是喊出了这个尘封已久的称呼。
  眼前足有九尺之高的壮汉,竟高兴地笑了起来。
  “赵先生,你终于记起某了!”
  那笑脸上的天真神态,与稚童同出一辙。
  赵骏声又窘迫又难以置信,他还在愣着,秦疾已经再次背过身去,催促道:“时间不多了,赵先生,快上来!”
  赵骏声顿了顿,迟疑地攀上秦疾的背。
  秦疾轻松将他背了起来。
  “箱笼里的东西呢?你不要了?”赵骏声疑惑道,他还记得秦疾此前箱笼寸步不离身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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