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章

  她记得几年前,国公和大表哥年关回京时,大表哥送了一只海东青给卫陵,可以传信。
  幽暗冷寂的院落,那棵梨花树已被霜雪覆盖。
  随着海东青的展翅腾飞,夜色下枝头的白雪,如同暮春到来,簌簌坠落数不清的花瓣。
  曦珠抬头仰望那道暗影消失的方向,是去北方的。
  一定会赶在那些人到之前,卫陵能得知所有。
  但她没想到不过一个时辰,就有人闯入公府的大门,要抓她进刑部大牢。
  公府里有奴婢碰巧看到那幕,为了活命的机会向禁军告密。
  便是在那里,曦珠见到了秦令筠。
  污秽肮脏的大牢内,充斥着浓烈的腥臭,混杂了新一轮严刑拷打后残留的血气,以及囚犯的痛苦惨叫,一声声地,刺入曦珠的耳中,让她不由地颤抖起来,死命捂住鼻唇,不想沾染上这样的气味。
  但这样,仍可听到那些惨声。
  “我不是太子余党!我是被冤枉的!是张清要害我!”
  “我招认,快别打了,我认啊!”
  “是罗真平让我指认的,他也是太子党的人,你们也要把他一起抓了!”
  ……
  无论有多少秘密,藏得有多深,在酷刑之下,都能被挖掘出来。
  适时,新帝清算太子余党,刑部牢狱塞满了人,官职大小无关紧要,凡是和太子有过密交往的人,都要到牢里走一遭。
  甚至有的人她在公府见过。卫陵曾与他们有着联系。
  曦珠被狱卒带到那些人面前,看到他们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,被滚烫红炭烙穿的胸口,肺腑肠子流出,还有被剪掉的舌头,掉在地上还在动。
  她恐惧地直往后退,却被秦令筠反拧住胳膊,直推她朝前。
  曦珠疼地叫了声,泪水忍不住流出来。
  秦令筠低头在她耳边道:“有胆子给卫陵传递消息,就要想好后果。若是不想像他们一样,就将给他写了什么,如实告诉本官。”
  那时他已是督察院左都御史,被新帝委任镇国公府的余事,得知消息泄露,自是怒不可遏。
  原以为只是一群女眷,翻不起浪来,却不想竟有这样的法子。
  “我忘了,不记得了。”
  曦珠想要挣脱他的束缚,却一动,被拧的双手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。
  猝不及防地,她被身后的力道推了出去,摔在地上,泪水砸落,几乎被扭断的双手还未支撑起身体,再次听到他的声音。
  “绑了。”
  极平静,也是在牢狱中再寻常不过的两个字。
  她的双臂被架起,绑到了刑架上,无力挣扎地被麻绳绕过脖子,缠缚手脚。动弹不得。
  那根两指粗的绳已在连日的审讯中,吸食过不知多少人的鲜血,变得暗红。
  腥臭气味冲涌,曦珠想要干呕,随即看见一根也沾满了人血的长鞭时,浑身颤栗起来。
  秦令筠接过狱卒递来的鞭,颠握在手中,望着她发白的脸,猛地抽打过去。发硬的尾稍在她的手臂破开一层皮肉,登时引出她不受控泄出的痛声。
  可那一鞭不过打在刑架上,乍起的也是惊吓响声,只是收鞭的余力落在她身上罢了。
  秦令筠沉声道:“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,说还是不说。”
  曦珠在那声轻微的呼痛后,红着眼看他手里的鞭子,疼地发抖。
  这世上的痛,粗分不过两种,一为痛在心上,另一痛在身上。
  她常年深处闺中,只觉得心上的伤最痛,能哭地肝肠寸断,却不想比起那点爱恨纠缠,这样仿若要将皮肉剥离骨头的鞭刑,带来的不仅是痛,也在将一个人的尊严反复鞭打。
  可她不能告诉他那封信上的内容。
  曦珠死死咬紧了唇,闭上眼。
  “呵。”
  一道冷嘲讽声后,迎来第二鞭,这回是实实在在地落在身上,擦过她的脸颊,抽裂腰腹处的衣襟。
  日前的粉装袄衫在进狱时,就被剥除,只剩一件里衣。
  在她几乎哑然的惨声里,身为女子的那点羞耻,随着痛到极处的泪,一齐掉落,几乎无存。
  “说吗?”他又问了一遍。
  她仍旧不答。
  “好。你以为不说,本官就猜不出你写的是什么吗?”
  紧跟其后的,就是第三鞭,第四鞭,第五鞭……更甚是一种已然定罪的刑罚,只差她这个犯人的罪证呈文。
  意志被折磨地几欲崩溃。曦珠接连几声痛叫,全身被冷汗湿透,唇被她咬破,流出的热血沿经嘴角,汇在下巴,滴在身上的一道皮开肉绽的鞭伤上。
  在第十鞭时,她终于垂下头,一声不吭,* 昏厥了过去。
  浑噩地不知过去多少日,每当清醒时,秦令筠那沉沉的声音总在耳畔说着同样的话。
  她什么都没有说,似乎那是能让卫陵活命的东西。
  他却没有再对她用刑了。
  直到一日,她再次从彻骨的冷意里睁眼。
  一束微弱的光从厚重墙壁最顶上的小窗透进来,落在她的脸上。曦珠烧地神志不清,头痛欲裂,却呆怔地望着那点光亮。
  她再次梦到了卫陵战死。
  囚牢的门被打开,有人走进来。
  是秦令筠,穿着绯红官袍。
  他说:“卫陵已死。”
  曦珠仍一动不动地躺在杂乱的草堆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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