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0章

  利刃斩下,鲜血喷溅,伴随痛苦惨叫,极快堙灭在大风急雨里。
  一个接一个的峡州百姓倒下,身上的财物被劫掠夺走。
  官兵掩护剩余百姓,不断朝内城撤退。
  她握着染血的长刀,整个人抖地不成样子,紧盯面前矮小健壮, 穿着异服的海寇碎掉了半边头颅,缓慢地转过身体, 看向她。
  红白相混的血与脑浆从窟窿泵下,经过睁圆的眼, 淌过黝黑的皮肤,往下流动。
  顺着下巴, 哗啦哗啦地,与雨水染红了巷子的灰砖。
  一声惊雷骤起。
  她清楚地看见他的脸被血覆没,只有一双眼珠还在转动。
  而后仰面倒地,砸起飞扬的雨花。
  她杀人了。
  恐惧漫天掩地朝她笼罩袭来,沉重的刀再也握不住,掉落在地。
  卫锦大哭着朝她扑过来,抱住她的腰。
  “三叔母。”
  一声声的哭泣将她从惘然中喊醒。
  将手上黏腻的血在裙衫上随意抹过,她到已然死去的海寇面前,极快地抽出他腰间的匕首,拿在手里。
  把卫锦抱起,又抹了脸上的血,忍着快涌至喉间的怕意,哽涩道:“别怕,我们去找阿朝他们,不会有事的。”
  是在对卫锦说,也是在对自己说。
  会没事的,她们一定能活下来。
  一路奔跑。
  雷雨交加如瀑,从天上泼下,将地上的血水冲刷,也将她早已松散的发髻冲地散落,黏在面颊上。
  可她顾不上整理。
  只有不停地朝前跑,到内城去,才能彻底躲开时不时从哪里冒出来的海寇。
  身后的大雨里,隐约传来兵戈声,以及惨声。
  她一直跑,一直跑。
  寒凉的秋雨侵入,手脚皆失去知觉,胸腔阵痛到麻木,她还是不知疲倦地,握紧随时防备杀人的匕首,跟随那些也在逃命的人跑。
  怀里始终抱着卫锦。
  紧紧地,没有松开过半分。
  可那条路仿若没有尽头,如同那些做不完的苦役。
  喉间满是腥甜的血味,泪尽流干,她快撑不下去了。
  再一次因洗那些,怎么也洗不完的衣裳后,病倒在床上,烧地不省浑噩。
  她艰难地抬起手,透过薄薄的一层漏风窗纸,在昏暗的冬阳下,看手上遍布的冻疮,生脓地要溃烂,关节肿大难堪。
  窗外,是阿朝和小虞的窃窃私语。
  “那些药是傅总兵让你拿来的?”
  “他不知从哪里听说三叔母病了,今日问过我,就让我把药带回来,说是方子治效快。”
  “这第几回了,他是对三嫂……”
  声彻底沉默下去。
  头昏昏沉沉,她没了力气,手垂落放在微寒的衾被上,咽下嘴里残有的苦涩药味。
  天色暗下,被那雨夜里的海寇吓得痴傻的卫锦,再一次哭闹起来,不与卫虞一块睡,只钻在她怀里,不停地喊着阿娘。
  她轻拍小小的后背,给她将被子盖好,疲倦不堪地说着:“在呢,阿娘在呢。”
  在卫朝带药回来前,卫若冒雪给她去寻大夫,因此生了病,比她病得还严重些,用过那副剩下的药,并没好全。
  深夜雪下,隔壁传来一声声的咳嗽。
  翌日天光大亮,卫朝来看她。她执意要看他身上的伤。
  为服劳役,才从临县对战海寇回来,是总兵傅元晋手底下的一名小兵。
  他的背上又添了几道刀伤。
  却是拼命立得战功,为了摆脱罪臣之后的称谓。
  “三叔母,我没事。总有一日,我会让你们重新过上以前的日子。”
  她笑了笑,点头应了。
  她没有说话。
  也没有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们。
  春日到来得很快,天气很暖和。
  她手上那些丑陋的疮伤渐渐好起来,脱下坏死的皮,生长出鲜嫩的肉。只是关节被冻冷地突出,再回不去了。
  好在她的容颜,好似没有一丝变化。
  对着桌上的一面碎镜,她端望着,仔仔细细地看。
  兴许在这样的地方,待地还不够久。
  也许下一个冬日来临,再没有这样一张还能令人觊觎的脸了。
  她得趁着自己的容貌还在时,筹谋利用。
  天边的光在慢慢昏黄,她将簇新鲜艳的衣裙穿上,时隔近一年,再次涂抹上黛粉胭脂。
  手有些生疏了,用湿帕抹干净,对镜,重新画眉。
  等打扮好,她朝镜里的人微微扬唇,弯眸笑起来。
  应当要笑,至少让人瞧着欣喜。
  可当真地被抱入床帐内,一张满是厉色的脸倾压下来时,她还是没忍住偏开了头,掉落了泪水。
  身上的人停住,接着要起来。
  她忙勾住他的脖子,软声说:“大人别生气,只是我……还是第一回 ,恳请大人怜惜些。”
  带着厚茧的指腹,随之落下。
  衣裳渐散,露出一身被鞭打后残有的伤疤。
<

上一章目录+书签下一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