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5章

  “你知道就好。我说这些,是想你心里有数,要顾及长远。”
  声调低落下去。
  卫朝端起杯盏,仰头喝了一口。
  辛辣的酒液冲入喉咙,让他不住地泛痛。
  “哥,少喝点,伤身。”
  后来,卫若这样劝他。
  卫朝并没有醉。
  他很清醒,但还是放下了酒盏。
  当他躺在床上时,仿佛耳边,是她柔声的叮嘱。
  也是这样说的:“累的话,便不要喝酒了,好好去睡一觉。”
  她从不会催促他任何事。
  ……
  卫朝很想在梦里见一见她,但没有见到。
  他醒过来时,窗外的月亮还悬在树梢枝头,正在往西边慢落,逝去屋檐的边角。
  那是邻里的官家宅院,曾经公府府邸的一部分。
  月落日升,好似白驹过隙,已是三日后的卯时。
  天光未亮,属下送来一封信:是许执的亲笔。
  简短的一行字。
  让他不要担忧,傅元晋定罪之事,他会立刻着手。
  同时,卫朝听到了许执对那桩赌场杀人案的决定。
  虽判决未下,许执却不再去管他的兄长。
  案子已移交给督察院和大理寺,任由他们去审判。
  有一瞬,卫朝是有些不懂这个人的。
  既然如此冷血冷情,何故当时会冒着那般大的风险,为了三叔母,向皇帝举荐他在峡州为官。
  但他知道,自己对于许执是有用的。
  清明过后,他要领命再返峡州。
  若非现今峡州安定,他不会被允许留京待这么久。
  当前,他只能等待。
  等脱身出来的许执,去将傅元晋通寇的事定罪。
  让人退下后,卫朝继续去准备明日,清明的祭祀。
  前两日,还从法兴寺请来两个和尚过来敲钟,念经祈福。
  他也和姑姑、阿锦阿若,叠了几大筐子的金银元宝。
  预备明日要烧给祖父祖母、爹娘、三叔三叔母、二叔,还有他那个尚未出生的弟弟或是妹妹。
  祠堂内的长香又一次烧到底时,卫朝点了新的一根,插.入堆满香灰的铜炉里。
  长案上的列祖列宗牌位,是四年前,三叔母带姑姑阿锦阿若他们回京时,找匠人新做的。
  从前的那些,早在抄家时被摔裂丢弃。
  烟雾袅袅,盘旋着上升。
  涓涓地似同倒流的银河。
  卫朝看着那对摆放在一起的彤红牌位。
  而后在“嗵,嗵,嗵”,那厚重的敲击木鱼声中,双膝一弯,跪在了案下的蒲团。
  每次来到祠堂,见到三叔和三叔母。
  他都会如此。
  下个月,便是三叔母走后的第三年了。
  “若是你们在天有灵,愿祝事成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直至入夜,浓云障月。
  和尚都已远去厢房歇息。
  他还跪在那里。
  门窗俱合,外间隐约传来清脆的鸣叫。
  春天来至,一切正是万物生长的时刻。便连虫子也从冬日冷硬的土里钻出来,穿梭在深夜的草丛中鸣唱。
  长案上的蜡烛燃烧,光焰微晃,混着缥缈的香雾,晕染出灵牌的红光。
  卫朝不觉感到眼前酸涩。
  闭上眼睛缓过片刻,他站起了身,在腿脚的昏然麻木里,不由地往前倾去。
  便在刹那,背后忽然袭来一股阴冷的风。
  不过转瞬之间,已来至他的身侧,想要伸手去搀他。
  卫朝迅速稳住身体,接着看见那只手,从他的手臂横穿了过去。
  他怔然地抬头,而后看清了身边人的相貌。
  被利石划得破烂的莺黄锦袍,覆在一具满是斑驳伤口的身体上。
  鬓边凌乱的长发散在两颊,煞白的年轻脸上,从眼脸至下巴,也着同样的伤痕,似是被猛兽抓破。
  额角还有一个窟窿,血肉模糊之中,白骨森森地袒露。
  殷红的血从那个洞里流出,顺着眼尾淌下来,却似干涸了数年。
  尽管面目不明,但这一刻,卫朝还是认出了他。
  泪水瞬时从眼里滑落,他整个人都在发抖,颤着声音,终于喊了出来。
  “……三叔。”
  在话音出口时,他见到了三叔急迫难耐的神情。一双通红的眼望向他,隐有泪光。
  “阿朝,去把你三叔母带回来!”
  他不能让她一个人,继续受困在那个地方。
  而他的无能,无力去打破黑暗中的那道屏障。
  第161章 黄粱梦破(十五)
  三月初六。时值傍晚, 天阴多云。
  傅元晋问:“如今斩断了她与那个世的关联,她从此便不能再回去了,是吗?”
  王壁回道:“是。”
  他已演练过命盘, 异世的傅总兵与夫人之间的联系切断,怕是凶多吉少了。
  夫人纵使要回去,也要那个世的人用命魂引路,但这是不可能的事。
  世间大多自私之人, 没有谁会为了另一个人,舍弃自己的性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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