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0章

  从认识的第一面开始,他便是这个样子,从未见过生气。
  她看到他又低下头,不再看她了。
  “那你要记得喝药,别放凉了。”
  她叮嘱道。
  他低嗯了声。
  于是,她袖中绞紧的双手松开,转过身走了出去,跨过门槛,要离开了。
  却与一个迎面而来的人,险些撞上。
  是丈夫的随从。
  “夫人。”
  随从急忙跟她行礼过后,便匆匆进了书房。
  门被从里关上。
  什么都听不见了。
  他的许多事,她都不知道。
  模模糊糊的字音,到底是什么呢。
  ……
  “大人,右侍郎派人过来说,傅元晋在牢狱中咳血不止,审问一概不答,说是要见到您才说。”
  “另外今早前去傅府拿人时,卫将军也赶到了,和傅元晋起了争执,两人打了一架。期间提到卫三夫人,与什么招魂有关,傅府还死了一个道士。”
  随从看了眼门外,愈发压低声。
  若非那个疯妇砍了大人一刀,不至于耽搁要事。
  ……
  廊道上,一个穿秋香色衣裙的女人,愣怔地眺望不远处那个高大挺拔,步履匆匆的身影。
  隐隐地,传来他威厉的声音。
  “你往卫家去一趟,看那边是什么情况。”
  对着身后的随从叮嘱。
  他没有注意到她,便掩入了一丛夹竹桃的碧绿浓荫里。
  *
  如同钝刀砍伐的疼痛,蔓延至四肢百骸,似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,噬咬在血肉上。
  浑身的血,也像在倒流。
  傅元晋猛然咳嗽一声,从肿痛不堪的喉间,呕出一大口血。
  王壁所言的招魂反噬,终于降临到了他的身上。
  眼前一阵阵的发昏,身穿囚衣的他仰靠在坚硬冰冷的墙壁上,看着目之所及的,刑部牢狱的一切。
  逼仄、阴冷、潮湿,四周弥漫着腥臭。
  是一层又一层堆累在石砖上的血斑,甚至渗入了地缝;是囚犯永不见天日的压抑呐喊之中,口鼻间的恶臭汗味;是角落里老鼠臭虫腐烂的尸体,被反潮的水浸透……
  隔着不知多少堵厚重石墙的远处。
  又有不知犯了什么罪、不知什么身份的人,在被刑罚伺候,惨叫不绝。
  傅元晋闭上了双眼。
  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。
  曾经,柳曦珠也在这里待过。
  那个时候的她,年纪还小。见到这些,是不是很害怕。
  可惜了,从前他上京时,并没有遇到她。不若早早地将她绑到身边,何至于后面,会生出那样多的事。
  不过现今的她,也是和他绑在一块的。
  但他不能再去看她了。
  她在那个黑漆漆的屋子里,会不会害怕?
  便在这一瞬,傅元晋生出后悔来。
  他不该将她困在那里,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。
  但他又如何能放她回去,让她继续和卫陵相亲相爱。
  凭什么,明明她是他的妻子,却要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承欢。
  还要用着曾经关心他的温柔语调,去关心那个人。
  即便卫朝将那些招魂的信物带回去,又能怎样。
  王壁已死,她只能和他在一起。
  纵使分隔,也是在一个世。
  在这个世上,只有他知道她在哪里。
  在他们的家中。
  傅元晋心满意足地等待着。
  在拼命压抑的身体痛楚和心脏酸苦中,回想着她不肯低头认错的倔强模样,等待许执来找他。
  直等到一阵稳重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地,朝他走了过来。
  很快,牢门的锁链哗啦啦地响起。
  小卒的恭敬,随之奉承:“许大人,傅元晋就关押在这里。”
  “你们先出去。”
  许执对身后的人吩咐。
  刑部左右侍郎连同狱卒,道“是。”一同往外去了。
  傅元晋睁开轻阖的眼。
  在重新沉入阒静的牢狱中,看向站在他面前,身穿一身官袍、姿态严正冷肃的人,吞咽下喉间又涌上来的血。
  不觉笑道:“我原以为今日该是许大人亲自来捉我,害我等了许久也不见人。许大人是在忙什么,如今整个朝廷,还有比审罪我这个通敌叛国之人,更为重要的事?”
  许执垂眸俯视一身落魄、眼脸有青紫斑驳伤痕的人,只是平声问道:“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?”
  和三年前的那次告知,几无差别的场景。
  接着,他便听到了这样一句话。
  “许执,我不是输给了你和卫朝两个狼狈为奸的东西,我是输给了曦珠。”
  许执的身体蓦然僵硬住。
  傅元晋唇角的笑一瞬收敛,变得冰冷。
  “你把人都屏退出去,依照大燕律法,是不能够审问我这个通敌罪犯的。既然是听说了曦珠的事过来,你别在我跟前装,谁不知道谁啊。”
  在朝的十余年,各自早就摸清了底细。
  他的断言,便在此刻落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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