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8章

  他的意图被醉了的她识破。
  挥手打在他的背上,挣扎中扫落了桌沿的一个酒坛。
  “咕噜咕噜”地两下,坛子滚落下来,砸在木地板上,碎了一地。里面尚未饮尽的酒水四散蔓延。
  “别* 管我!”
  卫陵的后背挨了她一巴掌,在烦躁的热意中,心疼难受不已,神情沉冷下来。
  眸中仿若失去了一切温度,凝着她道:
  “我是你丈夫,我不管你,谁管你!”
  他义正言辞一般的厉声,让她头晕地扶着桌子摇摇欲坠。
  他赶紧去搀她,又背过身屈膝半蹲,握住她的两条腿,这次力道用了三分,让她无法再动一下。
  稳当地站起来,背她走出了雅间。
  穿过酒楼内四周各异的打量,他背她下了楼,出了门,一直到将她放在马车车厢的软垫上。
  甫一挨着垫子,她整个人都歪靠在车壁。
  他手臂揽住她的肩膀,让她靠在他身上。
  怕她往下栽倒,或磕碰到脑袋。
  这才朝前面的板子踢了一脚,沉声道:“驾车,慢些。”
  马车往柅园缓慢行去,携着潮湿雨气的风从帘子的缝隙钻入。鼻息之间,全是她身上的酒味。
  半晌的沉默之后,他额角紧绷的青筋终究平复,温声道:“你才病好,不要喝酒。”
  他以为她不会回话,仍会继续以无言抗衡如今的局面。
  但却听到了她含糊的醉音。
  “我宁愿死了干净,和我的爹娘真正团聚,也不要这个重生。”
  他一瞬僵硬住身体,良久,慢慢低下了头。
  她枕在他的臂膀,闭着眼睛,面容极平静。
  他妄图从她的脸上,寻到做戏的蛛丝马迹。
  但没有。
  没有……
  “曦珠,再等等,很快我们就能回去了。”
  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张开干涩的唇,从酸潮的喉咙里说出了这句话。
  雨丝便是在这时候落下来的,淹熄他的承诺。
  斜密如网,从遥远无边的天幕,飘淋刑部衙署的屋顶。檐下挂的灯笼上,有两只雀儿啾啾地叫,在梳理湿掉的羽翅。
  屋内闷得慌,热得人不住冒汗,却还得穿着一身严实官袍办事。
  新帝登基有大赦,不少人要借机捞狱中的犯人。
  这些日以来,刑部可有得忙。从早到晚地,翻卷宗的手都快抽筋。
  但见同僚好友,尽职尽责地挽着袍袖,在灯下翻看一起冤案。
  是上个月发生的案子,一个官宦子弟因私人恩怨,谋杀一户平民四口人。
  原关进牢里待审判罪,恰赶上好时候,家中走了门路送了银子,要将人救出去。
  郎中从案前起身,伸展懒腰活动筋骨,道:“你别管这事,怕会得罪人。这犯人的姻亲,可是丽妃娘娘的亲妹妹。”
  如今丽妃正得盛宠,生育的三皇子最为新帝喜欢。
  正是下值,他劝说两句,听人回道:“我再看看。”
  便不再多劝,有为民的心总是好的,可叹他自己不敢管,吹灭跟前的灯,走到了门前,打开见阴沉的雨天。
  “外头雨大,还是早些回家的好,明日再看不迟。”
  “你先走吧,我等会回去。”
  案前灯烛下的人,头都不抬一下。
  郎中看他认真,摇了摇头,兀自关门离去。
  夜雨声重,灯微弱地亮着。
  许执看那卷宗上的墨字久了,眼前发胀酸涩。将纸笔放下,撑肘在案上,指关捏揉眉心缓解疲劳。
  松懈心绪间,茫茫然地又想起了那一日的酒局。
  她是被卫陵接走的。
  目光久久不动地落在面前的纱灯架,入夏的飞虫寻光,不停扑在乳白的外层纱上。
  那光晕黄地渐渐熄灭了。
  灯油耗尽,再抬头已是天亮。
  下了一夜的雨停息,又一日地上职,忽有同僚从外边匆匆进来,对着一屋在忙事的人喊道:“峡州出事了!”
  许执刹那看了过去。
  当地沿海于七日前发生海啸,滔天巨浪冲上伏军海寇的地点,将士卷进海里的人数千百,大燕损失惨重。
  便连领军抗敌的镇国公世子卫远,亦在天降的乱象中撞上礁石。
  虽幸运地存活,腿却断了。
  如今内阁急议,兵部和军督局的人也进宫去了。
  第180章 东流水
  一场雨, 从傍晚下到了深夜。
  自门外的叩声响起,他下床后便再也没回来。
  紧闭的门窗之外,模模糊糊地, 她在半醒的睡意中,好似听到廊下传来的亲卫低声,有“峡州”,有“世子”。
  但那声音太小了, 被掩盖在雨声之下。
  门再次打开关合,他走了进来, 便一直坐在临窗的椅子上, 无声无息的。
  在这般的死寂里,她睁开了眼睛, 隔着一层天蓝的帐纱, 看到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,他躬弯着脊背,垂头不知在望地上的哪里。
  他的影子也扑落在地上,被窗外落进的昏光拉长。
  雨渐渐地小了,天也在一点点地亮了,但仍浸在密布的浓云里。
  曦珠原本不该起身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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